“果然是你。”

步九重親切地笑著說道，來者的身份與目的似乎早在他預料之中，態度上也沒有把不速之客當做敵人，更像是老友相會。

“煩人的家夥來了……我竟然沒察覺到他身上還有這種天衣？”

夜無明抱怨的口氣也證明她同樣知道來的人姓甚名誰，並且兄妹二人與之都有過相當程度的接觸。

黑色的巨城亦不是只有部分人才看得見的東西，在鬥技場倒塌之後，浮現在鬥技場廢墟之上的巨城尤其顯眼。

巨城比原來的鬥技場還要高大一些，外形沒有特別引人註目的地方，與古代的城堡幾乎沒有什麽建築風格上的區別，當然，憑空浮現一座城堡這樣的事本來就足以讓人大吃一驚。

唯一的一個區別，那就是它不是真正的城堡，而是天衣。

現在仍然圍著鬥技場嚴陣以待的騎士們見多識廣，但幾乎沒有人意識到這是天衣，更無從知道究竟是何方神聖才擁有此等力量。

假如此時淩戚在場，她必定會第一時間看到黑色巨城的最頂端站立的那個少年身影，並且立刻說出此人的名字。

謝嵐。

不僅是他一個人，他的手中還提著昏迷不醒的仇無衣，似笑非笑地俯視著下方的步九重與夜無明，剛才正是他在千鈞一發之際將仇無衣救出。

可是他卻沒辦法令天衣之上的衣骨覆原，這需要專業知識，謝嵐想了一想也沒有註意，幹脆死馬當活馬醫，身形一閃消失，把仇無衣丟向放置著大會獎品的高臺。

做完這一切之後，他才慢慢地一步一步走向步九重。

謝嵐其實早就潛藏在附近，不過沒有過於接近，他大致摸清楚了步九重的感知範圍，如果貿然靠近，必然會被直接發現。

但現在情況著實過於危急，抱著一線希望他才直接把仇無衣扔到了衣骨之上。

事實證明他的做法是正確的，仇無衣沒有意識，身體卻能自動吸收衣骨，迅速將衣骨吸入體內之後，仇無衣身上的火焰漸漸熄滅，只是意識仍然沒有回覆，至少生命暫時得以保證。

“前輩，你出現在這裏，想必不是單純為了伸出援手。”

步九重對謝嵐的性格已經了解得不能再透徹，微笑著問道，也沒有追問仇無衣的事情，因為他同樣深知一條衣骨對於殘破的天衣來說只是杯水車薪，大概理論上也能漸漸補全天衣，但至少需要一天到數天，就算放著不管，仇無衣也不可能插翅飛走。

相比之下，釋放出天地不動城的謝嵐卻是一個可能需要稍微認真面對的敵人。

“哈？救他？這小子的面子還沒大到能讓我親自出手的地步，只不過不想看到他這麽快死，順便幫他一把而已。我的目的，想必你，不，你們兩個也十分清楚。”

謝嵐指尖來回翻飛，將指縫中夾著的湯匙轉來轉去，忽然咧嘴一笑，滿臉都是渴望與期待。

“切，不過是盯上哥哥和我的性命而已，沒必要說得那麽神神秘秘，何況在你加入我們的時候不就談妥了這個條件麽？有本事的話，自管來取就是。”

夜無明不屑地擡眼看了一下躍躍欲試的謝嵐，謝嵐為什麽會加入步九重以天九身份成立的組織？金銀財寶功名利祿是不可能打動這老怪物的，當時唯一的一條契約就是謝嵐可以隨時隨地來對步九重進行刺殺，不過他也不知道步九重的真實身份，只知道他是一個強者。

而今，步九重身份公開，謝嵐簡直欣喜若狂，刺殺聖子，除了自己以外，又有誰有資格去做這驚天動地的事？大陸上的人何止上億，除了殺步無極以外，更沒有哪個人比步九重更值得殺，簡直是太有趣了。

所以謝嵐沒有說謊，他的目的的確就是取步九重的性命，救助仇無衣也只是順手。

“不，我可愛的妹妹，你不需要出手。身為聖子，既然我答應過前輩他可以隨時隨地前來殺我，那麽我就不能反悔，更不能借助你的力量。”

步九重的回答可謂光明磊落，揮手讓夜無明退下，自己一人回應謝嵐的挑釁。

“哥哥，別忘了，殺死我也在契約的內容之中！”

夜無明直接對謝嵐動手了，這一次她沒有遵照步九重的意願而行事，她所說的理由固然有其道理，但歸根到底還是因為心中的憤怒。

絕對不允許任何人傷到步九重，這是夜無明極其執拗的堅持，雖然步九重的實力比她還要強上許多，可是堅持就是堅持，並不是能夠隨時改變的東西。

“好。”

謝嵐簡單地吐出一個字，一步踏前，從四面八方襲來的鎖鏈之中巧妙地穿過，閑庭信步般游蕩在天羅地網之下。

“什麽！”

夜無明剛一出手，立刻察覺到狀況有異，道理上講，空間中奇襲的鎖鏈倒也不是什麽無法應對的絕技，至少夜無明也不覺得自己的力量天下無敵，可是謝嵐的動作實在是太奇怪了。

他看上去根本就沒有躲避，每一步穩穩當當地邁出，卻能剛好躲開所有鎖鏈的襲擊，他的動作完全與“回避”這個概念沒有關系，更像是全部的鎖鏈有意打空。

然而，夜無明並沒有打空，招招都直指了謝嵐的要害，誰知道卻發生了如此異象。

“嘻嘻，我的大小姐，你還是退下吧，萬一不小心殺了你，我可不知道能不能全身而退。”

謝嵐的嬉笑嘲諷意味十足，在幾萬條鎖鏈交織成的迷陣之中來回踏步穿行，毫不費力，甚至還有餘力開這種惡意的玩笑。

“閉嘴！看我直接把你轟得渣都不剩！”

夜無明本來心中就已經被怒火支配，一見謝嵐的挑釁，更是火冒三丈。

她將左手深深地插入了虛空之中，一團彌漫的黑氣將整條手臂吞了進去，不停擴散的黑氣之中，仿佛呈現出一個形狀難以用世間之物比擬的巨大影子，像城堡，又像無數金屬塊以誇張的方式堆疊起來，其中更夾著些數人高的齒輪，不住旋轉。

“可愛的妹妹，還是退下吧，只要力量的差異沒有改變，天地不動城的效果依舊會落在你的身上。”

步九重的聲音溫柔得幾近甜膩，他就是抑制夜無明發作的特效藥，一聽到這熟悉的聲音，夜無明全身奔湧的怒氣也隨之平息，乖乖地收起了黑氣，甚至連繃帶和鎖鏈都回到了手臂上。

“哎呀，不愧是聖子，這麽快就已經看穿我的力量了麽？”

謝嵐為難地撓了撓頭，盡管只是做出一副為難的樣子而已，他相信步九重真的看穿了，但他卻不認為步九重有能夠破解的方法。

“還好，不算特別困難，只要置身於這座城的範圍之中，我們的時間流動速度會與你產生大約五秒左右的差異，不知道我猜錯了沒有？”

步九重淡淡一笑，解開了七彩薄紗模樣的外衣，五指一松，輕柔的外衣即可被突然吹來的微風卷起，飄向遠方。

這件衣服他很中意，如果可能的話，其實不想讓它在這裏被破壞，至於被風卷走之後外衣的去向，步九重也自有辦法追蹤。

當彩虹模樣的紗衣越過黑城最上端的剎那，步九重的身體釋放出奪目的光芒，整個人化作了光明的集合體，背後的巨大光環無聲地旋轉著，千變萬化的圖案在強光的映照下呈現出異樣的華麗。

“不錯，我和你家大小姐的時間差大概就是五秒，不過若是和你，恐怕連一秒鐘都沒有吧。”

謝嵐將湯匙捏在兩指之間，坦然承認了天地不動城的力量。

天地不動城身為一件天衣，自然也有刃紋在其中，這個白色刃紋所產生的被動能力就是對方的一切動作在數秒之前就會被謝嵐察覺，對於他這樣的高手來說，五秒鐘簡直是長到不能再長的時間，所以才能如此簡單地避開夜無明的進攻。

正如步九重剛才所說，就算夜無明使出自己最強的力量，五秒鐘的時間差也足以讓一切變成無用功。

不過步九重一點都不擔心，妹妹還在成長的階段，距離真正成為完美的生物還有很長時間，可能需要數年。

“和我有多大差距，其實我也說不出來，那就試一下如何？聖帝天腕的實力。”

化作光之形態的步九重動作很慢，如同他擔心謝嵐看不清楚一樣。

他的左手緩緩擡起，五指張開，朝向謝嵐，動作比他說話還要緩慢一些。

然而在謝嵐的眼中，時間仿佛已經經過了好幾百年，一滴冰冷的汗水自他的額頭滲出，無聲地落在了腳下。

步九重的前臂忽然化作了十二個大小等同的光之方塊，將手臂消失的地方圍成了一個圓圈，光之方塊向著外側一同翻轉出去，看似空無一物的圓環之中陡然射出一個幾乎無形的物體。

不是幾乎無形，而是以謝嵐的雙眼，幾乎無法察覺究竟那是什麽東西。

謝嵐沒有躲避，他知道步九重的進攻沒有瞄準自己。

零點零一秒。

這是步九重與他的時間差。

謝嵐的視線忽然投向腳下，背著雙手，一臉凝重地輕輕一躍。

撤退出鬥技場之外的人全都看到了驚人的一幕，那就是在仇無衣的日暮山河斷斬擊之下尚且能夠保持屹立姿態的大山倒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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